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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五寸不烂之笔来参加抗战”(书里书外)

0次浏览     发布时间:2025-06-27 06:15:00    

杨子耘 杨朝婴

《流离图》。 丰子恺绘 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供图

《丰子恺漫画课:读懂外公的画》:丰子恺绘,杨子耘、杨朝婴编著;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

许多人知道俞平伯先生评价丰子恺漫画的名句:“一片片的落英都含蓄着人间的情味,那便是我看了《子恺漫画》所感。”这是前一句,俞平伯的后一句很少被引用,读来却也是意味深长的,他说:“‘看’画是杀风景的,当说‘读’画才对,况您的画本就是您的诗。”

编著这套《丰子恺漫画课:读懂外公的画》,为的正是让读者翻阅那一幅幅取材自平民百姓日常生活场景的漫画时,不仅能感受到丰子恺的博学与风趣,更能体会到作品的传神之处,看到画家丰富多彩的心灵世界。全书共分读诗词典故、读插画艺术、读战乱诸相、读人间世态、读儿童故事、读亲友轶事6辑,其中抗战时期的漫画是丰子恺6000余幅绘画作品中的重要组成,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

1937年11月6日上午,丰子恺正在他位于浙江桐乡石门镇的缘缘堂书斋开始一天的工作——画《漫画日本侵华史》,用漫画配以一段段文字,记录日军侵华事件。忽然有爆炸声传来,原来是崇德县城遭日本军机轰炸。邻居们以为石门镇小地方,又没有军队驻扎,日军不会来的。但中午就传来飞机轰鸣声,一架日本双翼侦察机从低空飞过,之后又来了轰炸机,日寇看准了这个小镇不设防,对平民百姓进行轰炸屠杀。这一天,缘缘堂虽未中弹,镇上居民却被“炸死三十余人”。

缘缘堂在丰子恺心目中地位极高,“秦始皇要拿阿房宫来同我交换,石季伦愿把金谷园来和我对调,我决不同意”。但是,1937年11月,丰子恺发下“宁当流浪汉,不做亡国奴”的誓愿,告别了缘缘堂,携亲族老幼10余人,带了两担铺盖衣物逃离家乡。一路西行,经桐庐、兰溪、萍乡、长沙、汉口,以至桂林,后又来到遵义,定居重庆,直到1947年才回到故乡。这一路走来,丰子恺画抗战宣传漫画,发表抗战檄文,创作抗战歌曲,正如作家柯灵在《抗战中的丰子恺先生》一文中的评价:“虽然不免老朽,不曾上前线杀敌,但已经是一位民族统一战线中可敬的战士。”

相比于读文章多周折,费思索,看画一目了然,在丰子恺看来,漫画的宣传效果比文章大。他主张通过漫画这种感性的画面,让更多不识字的百姓懂得抗日救国的道理,进而加入抗战行列。与之相似,丰子恺也重视音乐在抗日战争时期振奋精神的作用,“前线的胜利,原是忠勇将士用热血换来的。但鼓励士气,加强情绪,后方的抗战文艺亦有着一臂的助力,而音乐实为其主力。”

在江西萍乡时,丰子恺得知家乡的缘缘堂毁于日军炮火,怒不可遏,写下《还我缘缘堂》《告缘缘堂在天之灵》,控诉日本侵略者,他深知,“沿途看报某处阵亡数千人,某处被敌虐杀数百人,像我们全家逃出战区,比较起他们来已是万幸,身外之物又何足惜!”房屋被焚了,在他看来,“此犹破釜沉舟,断绝后路,才能一心向前,勇猛精进。”画作《积尸数十万,流血三千里。我今亦破家,对此可无愧》,就表达了这种同仇敌忾的情感。

在汉口,丰子恺感到耳目一新,“因为此间友朋咸集,民气旺盛,我从来不曾如此明显地意识到自己是一个中华国民!我不惯拿枪,也想拿五寸不烂之笔来参加抗战”。他在房间里坐不定,“与其坐在案前勉强写作,不如出门去听朋友的谈论,看民众的示威庆捷,或到书店购新出的书报来读”。丰子恺还从“报志书籍中剪集了许多可歌可泣的文字和坚劲有力的漫画”,编成《漫文漫画》,交汉口大路书店出版。

那时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在汉口成立,创办了《抗战文艺》,编辑委员会共有33人,丰子恺是其中之一,《抗战文艺》的名字也是他题写的。他还在上面发表了一系列抗战绘画作品,如《君到前线去,寄语我儿郎。若非打胜仗,不得还家乡》等。

有一次,丰子恺看见一棵大树,主干已被斩伐,却萌发出许多新的枝条。这可是一幅抗战漫画的好题材:春天,在庆祝台儿庄胜利的欢呼声中巧遇这样一棵有象征意义的顽强的大树!丰子恺提笔作了一首诗:“大树被斩伐,生机并不绝。春来怒抽条,气象何蓬勃!”也就是在这一年,丰子恺最小的孩子出生,他预先给孩子取名“新枚”,代表“怒抽条”而带来生机的枝干。

丰子恺还有一幅“得意之作”《炮弹作花瓶》,画的主体为一枚炮弹壳,插着莲花与莲叶,弹壳前是一对小泥人。这是有一次他去访问一位医生朋友,见朋友家案上供着一瓶莲花,花瓶的样子很别致,再细看原来是一枚尺把长的炮弹壳。丰子恺如获至宝,他说:“这别致的形象也含有丰富深刻的意义,也是我作画的模特儿。用慷慨激昂的演说来拥护和平,远不如默默地画出这瓶莲花来得动人。”丰子恺喜欢画中含有意义,无论是人生情味还是社会问题,“我希望一幅画可以看看,又可以想想”。

逃难途中,目睹生离死别,画下“豺虎入中原,万人皆失所”的《流离图》;有感于战争期间人们一年干练一年,一年团结一年,画下《散沙团结,可以御敌》;抗战胜利的喜讯传来,处处响起爆竹声的狂欢之夜,画下《八月十日的爆竹比八年的炸弹更凶》;因为“茴香”两字与“回乡”谐音,街上叫卖茴香豆勾起急切回乡的思绪,画下《“回乡豆!”》;战后重新回到上海,“我从京沪火车上跨到月台上的时候,第一脚特别踏得重些,好比同它握手”,画下《一人出亡十人归》……颠沛流离的生活难免颓唐,但丰子恺的文字和漫画,更多流露的是别后重聚的喜悦、奔波后停靠的温暖、苦难中的点滴趣味,体现了他积极乐观的人生态度。而且因为一路高山大水,丰子恺的画作也由以人物为主变成以山水为主,由小幅变为较大幅,由简笔变为较繁笔,由单色变为彩色,他对艺术的理解和表现都有了深化。

“人生短,艺术长”,这是丰子恺常说的一句话。他曾经写道:“人间的事,只要生机不灭,即使重遭天灾人祸,暂被阻抑,终有抬头的日子。个人的事如此,家庭的事如此,国家、民族的事也如此。”这恐怕也是我们今天品读丰子恺抗战漫画的真切感受吧!

(作者为丰子恺外孙与外孙女)

《 人民日报 》( 2025年06月27日 20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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