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飘来一缕缕桂花的香气,渐渐浓郁,暑气已全消,中秋就来了。
中秋节在很多地方又称为团圆节,借月圆之夜的美好喻阖家团圆,月圆人圆的圆满。
然而中秋不同于春节,在古代注定是个离别和思念的节日,月圆人圆大多只是愿望。月圆之夜人不归是人生常态,如此良夜面对圆月,为官者只能有千里莼鲈之念、做买卖的还颠沛奔波在回家途中、边关征夫只能徒增烦恼对影自酌。
因了这个缘故,在这个月圆之夜,产生了很多描写优思怀乡,或怀念故友亲人,让人读来颇生忧愁的古诗词。一如这个季节悄然升浮的幽香,浓郁、香甜但并不矫揉,若有似无的让人神飘万里。
最耳熟能详的,莫过于李太白的静夜思: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够简单直白,直接由明月写到思念故乡,故乡的人、故乡的山水,一定也如彼时彼刻的诗人,站在皎洁的月光下,思念远方的游子吧。
如果说具有哲学意味,有跨越空间的宏大,那张九龄的望月怀远一定有一席之地。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
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天涯海角,纵横几万里,在这个夜晚同享一轮圆月,与东坡的千里共婵娟有异曲同工之妙。当然面对圆月的哲思,最上乘的还是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不但有跨越空间的宏大,还有越过时间的思考,但他不是中秋的月,毕竟少了几分惆怅。
不过,对于这种跨越时空的千里共婵娟,唐人李峤则有不同的意见,他一首充满人文关怀的中秋月,道尽了对千里之外人和物的思念和共情。
圆魄上寒空,皆言四海同。
安知千里外,不有雨兼风?
你们都说这个夜晚,九州四海共赏月,你们都说天涯共此时,可是当我面对如此一轮满月时,谁又知道千里之外的那些故友、游子、征夫、怨妇,不是在风雨兼程或是在秋雨绵绵中思念着谁呢?
其实中秋除了满月,一定还少了桂花。至少在我的家乡,每到这个季节,比月饼香气更先飘起的一定是桂花香。因此月与桂同咏的佳句一定也少不了。
唐代王建的十五夜望月,就是月与桂同咏的佳作:
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
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
月光将庭院照得洁白,日渐寒冷的秋露让桂花多了一层晶莹。谁又如我一般举头望月望尽天涯路?这千里相思的月光,又将照进哪家怨妇的深闺?照亮哪个游子的乡愁?
然而,将这种望月怀远,进而推己及人及事及人生的诗词,最高境界的,那一定是苏东坡的水调歌头中秋。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一阙望月怀人的绝妙好词,但这哪里怀的只是人啊!诗人自己也说了是兼怀子由,怀人是表象,怀人生才是内涵啊!如此良夜对月自酌,人在何方?人生的真谛又在何方?
等到后来的某次中秋夜,诗人对月对人,又写了一阙西江月唱和胞弟子由,心境却完全不一样了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夜来风叶已鸣廊。看取眉头鬓上。
酒贱常愁客少,月明多被云妨。中秋谁与共孤光。把盏凄然北望。
大抵是他找到了人生的真谛吧。
时值今日,交通通讯发达,已很难有千里纯芦的遗憾了,也不会发出“安知千里外,不有雨兼风?”的疑问,但人的惆怅和忧愁,千年以降是没有变化的。
当此皓月临空,你在思念谁?